爱具体的人,不要爱抽象的人,爱生活,不要爱生活的意义。

陀思妥耶夫斯基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

因为一次图书漂流活动,我邂逅了这本书——安德烈·纪德的《窄门》。阅毕,我几乎是马上联想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句话:“爱具体的人,不要爱抽象的人,爱生活,不要爱生活的意义。”

做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,安德烈·纪德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倾向轻易表现在文本里。这也导致《窄门》这部小说的评价褒贬不一:支持者认为这是一部极具深意的奇作,反对者甚至将其评价为劣质的三流网文。

《窄门》主要讲述了男主杰罗姆与表姐阿莉莎的爱情悲剧。两人自小青梅竹马,又互相倾慕,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神秘主义的柏拉图式爱情。杰罗姆暗暗发誓要终其一生守护阿莉莎免受痛苦与不幸,他为了阿莉莎而保持一种高尚“德行”;阿莉莎也深爱着杰罗姆,甚至愿意为了杰罗姆而牺牲自己的幸福。但这段爱情却随着阿莉莎独自死去无疾而终。

仅仅是这样看,这似乎是不可理喻的——两个互相倾慕的灵魂为何没能在一起?但在读完小说后,我们可以意识到这份悲剧是必然的。

窄门有多窄?

窄门一词出自《圣经》——“你们要努力进窄门,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,进去的人很多;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,只有少数人能找到。”

做为清教徒,杰罗姆与表姐阿莉莎对此深信不疑,他们在爱情中一直寻找窄门。而他们的悲剧正是在这一刻开始的。进入那扇想象中的窄门意味着压榨,将人抽象成一个个符号。这个符号被冠以“高尚的德行”。但是人不是符号,人是复杂的,甚至远远比所谓上帝还复杂。所以,任何试图将人抽象化的行为都是注定失败的,甚至会带来更加可怕的后果。

杰罗姆将阿莉莎抽象成了自己的精神向导,在小说开始,老年的杰罗姆曾言自己无法回忆起关于阿莉莎的一些细节,这就是一种暗示。在他眼中,阿莉莎是一个热爱读书,有着高雅的爱好,沉静而脱离世俗的姑娘。但实际上,她是为了杰罗姆而将自己扮演成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角色。在他们最后几次的会面中,阿莉莎对杰罗姆说:“你爱上了一个影子”。杰罗姆所爱的,也许只是想象中那个完美的阿莉莎,而不是那个眼前真实的她。

阿莉莎将杰罗姆抽象成了一个接近上帝的具有神性的人。在她看来,自己是杰罗姆与上帝之间的阻碍,只有自己去见上帝,才能让杰罗姆更接近神。但阿莉莎忽视了杰罗姆的一句话:“如果没有你,这天国我不去也罢。”其实,是上帝阻碍在阿莉莎与杰罗姆之间。

在我们的生活中,总是习惯将人抽象化。或是抽象成一个符号,或是抽象成一个集体。也许这是因为理解一个真实的人是很困难的,而想象一个抽象的人要容易的多。真实的人有快乐,有痛苦,但抽象的人却没有这些特质。就像当我们目睹一场战争,我们看到的也许仅仅是抽象的伤亡数字,抽象的政治背景。但不要忘记,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有活生生的人——有军人,也有平民——他们有父母,有伴侣,也可能有孩子。在这种抽象的环境下,避免陷入狂热是很困难的。也许我们应该像诗人阿伦特所说的那样:“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民族、任何一个集体——不爱德意志、不爱法兰西、不爱美利坚,不爱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集体。我只爱我的朋友,我所知道、所信仰的唯一一种爱,就是爱人。”

宗教与生活

对宗教的探讨是人类社会从未终止的论题。身为一个无神论者,我没有权利评价宗教的好坏。所以,我们不妨从本书作者的笔下管中窥豹。

安德烈·纪德出生在一个基督教家庭——父亲是新教教徒,母亲则是天主教贵族。在父亲去世以后,安德烈·纪德一直生活在母亲的管束之下,这也许奠定了他作品对宗教狂热主义的反思和批判。

作者在书中姐杰罗姆之口引用诗人龙沙的诗句:“唯一的‘隐德来希’”。从中也能看到作者对宗教狂热主义的批判——诗人龙沙正是以反对禁欲主义,热爱现实生活著称。

写在最后

除了宗教,本书探讨的另一个话题是——无望的柏拉图式爱情能存在多久。纪德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。朱丽叶特在最后问杰罗姆“你打算很快忘记吗?”杰罗姆回答:“我希望永远不忘。”这段回答无疑给所有如鲠在喉的读者以最后的宽慰。但是,柏拉图式的爱情真的可以永远存在吗?

有人说:“我希望爱情变得庸俗,只要能挽回阿莉莎的生命。”

曾经,我也是一个柏拉图式爱情的忠实信徒。我认为精神上的爱要远远胜于肉体的爱,是“高尚”的。但现在,我意识到:将爱情分割为精神与肉体本身就是在尝试挤进那扇窄门,是将爱人抽象化的过程。爱一个人,应当是爱一个整体,而不是将人分裂。如果完全肉体的爱被称为流氓,那完全精神的爱则可以称为伪善。最后,我想以开头那句话结束本文:“爱具体的人,不要爱抽象的人,爱生活,不要爱生活的意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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